左易握紧法器，柔和的淡绿色光点越来越多，仿佛泉眼般源源不绝地涌出水，充沛无比。

它们与暗红光丝契合在一起，如一口气暴涨的山洪淹向白仙姑！

灵力具现化的光丝变得更亮、更耀眼，对他人而言是温暖的光泽，但对白仙姑来说却是索命之火。

白虎的尾巴倏然炸起膨胀，全身毛发根根竖直，一股触电般的颤栗冲上后颈，她罕见地往后退了。

白仙姑咬牙切齿，一双蓝瞳被屈辱与怒火灼得更加潋滟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本能地感到恐惧。

这股情绪对她而言是陌生的⋯⋯不，不能说完全陌生，而是被她刻意遗忘了，在七年前，在被那条巨大白蛇差点勒断骨头的时候。

白仙姑恶狠狠地咬着牙，恨自己无法维持优雅，更恨操控光丝的红发男人逼得她如此狼狈。

她曾将胡悦从神坛上拉下来，让他沦落为狐妖，她以为神明不过如此。

但那个祛鬼师身上的神力与她所知的不一样，更强、更纯粹。

白仙姑焦躁地一退再退，黑气翻涌成墙，想要挡下来势汹汹的灵力，然而那些耀眼光丝如一根根锋利无比的针，转眼间就将屏障戳成筛子。

它们织成天罗地网，飞速捕获白仙姑，缠捆在她身上，越勒越紧、越陷越深，天平开始倾斜了。

下一瞬，朵朵璀璨红焰绽放出来，恍若在白虎身上开出大片红花，美得怵目惊心。

白仙姑咆哮连连，爪尖黑气疯狂蠕动，抓毁一朵红莲就会有下一朵绽出，速度奇快，黑气应接不暇，须臾之间已湮灭大半。
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烈火灼上自己的前肢、身躯，雪白毛皮上的焦黑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。

白仙姑暴怒地抓扯光丝，利牙想要咬灭火焰，但是没用，被她视为蝼蚁的人类祛鬼师以绝对强悍的力量压制住她。

她怒不可遏，越发狂暴，然而浸润了神力的光丝始终牢牢捆缚住她，如同最坚固的牢笼，难以撼动。

她无法挣脱、无法逃离，透过狂绽的红莲间隙看到了左易冷冰冰的眼神。

白仙姑忽地笑了，笑得癫狂、苍凉又不甘。

不该是这样的！自己应该是高高在上、俯视那些渺小的人类，受他们敬仰崇拜的！

她憎恨地看着左易。

“你们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吗？”

她的喉咙仿佛被火纹过，声音变得沙哑低沉，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狂邪之气。

“我的信徒四散各地，他们会成为我理念最忠诚的继承者，继续点燃人心的恶意，让这个世界无法_”

绚烂赤莲越烧越盛，白仙姑仰头发出一声长长虎啸，她的身影被吞噬得越来越小，只留下那未竟的不祥诅咒持续回荡在空气中⋯⋯

时间没有相隔太久，安静的密道再次响起脚步声。

小橘抱着恢复成黑狐形态的胡悦紧跟在左易身后。

胡悦鼻息尚存，但很微弱。碧瞳闭着，至今都没有睁开。就连宝珠被左易捡起来时，他的前肢也再无力气压住。

小橘边走边偷偷瞄着左易的外套口袋，那颗圆润的珠子就放在那里。他的目光再往上一移，难以从那张俊美但冷漠的侧脸猜出对方心思。

他心里有些不安，他知道师父对师母是多么看重，这颗宝珠是师父冀盼许久的东西。他甚至都无法确定，师父拿到宝珠后，究竟会给谁。

师母？

还是睿颖？

小橘紧张地吞了吞口水，想向左易问个清楚，但出口的却是，“师父，你怎么会过来，你们不是在绿野村吗？”

“堇姨要我们来的。”左易低滑的嗓音回响在密道里，“她晚上捻米卦，卦象不好，要我跟你师母赶来碧水镇。”

“可是桥不是断了？”小橘讶异极了，“车子根本开不过来。”

“我们走另一条路，也是堇姨交代的。”左易言简意赅地说。

小橘干巴巴地“喔”一声，既佩服绿野村守墓人预知危险的敏锐度，又纠结着自个儿师父的态度问题，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。

“师父，那颗珠子⋯⋯你要给谁？”

“给你师母。”左易的口吻再理所当然不过，经过倒地的信徒时，眼角余光都懒得投去，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。

“可是⋯⋯”小橘欲言又止。

“你不想要她身体变好吗？”左易向后瞥了一眼，目光淡淡，却又好似带着千钧的压力。

“我当然想。”小橘反射性回道，“但是⋯⋯”

“没有但是。”左易强制结束这个话题。

小橘心里一梗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在滋生，但是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屈服于左易的威压之下，面对左易冷峻的神色，他只能将未完的话吞回去。

他紧抿着唇，十分烦躁，视线三番两次地落在左易的口袋上，巴不得那里的布料破一个洞，好让珠子滚出来。

半晌后两人走出密道，炽白的光线让小橘反射性一瞇眼，但很快就适应屋内的光线。

宽敞的客厅因为先前的打斗变得乱七八糟，韩志峰与眼镜男的尸体倒卧在地，伥鬼跟韩妙怡都消失了。

小橘加快脚步走向大门，发现韩家母子和陈维政也不见了，门口这里反倒多出了阿茹的身影，她脸上有伤，昏倒在门边。

天羽拿着铲子，警戒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向她。

小橘立即知道白仙姑操纵的人是谁了，她想让阿茹偷袭师母！

他忙不迭望向那抹黑发白肤的娇小身影，她毫发无伤，此时正面色严肃，眉头微蹙地帮釉釉维持住睿颖的一口气。

似乎是感应到睿颖，原本双眼紧闭的胡悦忽地睁开了眼，挣扎着想要跳下去，小橘赶忙把他放到地上。

黑狐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，用吻部轻顶了顶蜜色肌肤的少女，却是连一声“小睿颖”都喊不出来，只能发出破碎的兽鸣。

天羽别过头，不忍见胡悦的惨况。

岳十仲亦为胡悦的模样心惊，他看着对方虚弱地蜷在睿颖身边，一人一狐命在旦夕，急切地问道：“颖颖的珠子呢？拿回来了吗？”

“拿回来了。”左易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润晶莹的珠子。

小橘紧张地盯着他的手，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，在看到他真的要把珠子交给夏萝后，猛地伸手去抢。

“小橘！”釉釉愕然地瞠大眼，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
“他要把珠子给师母，不给睿颖！”小橘不顾自己精疲力竭，死撑着一口气对左易出手，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，还被绊了一脚，狼狈地跌坐在地。

天羽咬牙要冲上去，却被岳十仲拉住了。

她回头，发现岳十仲的表情也称不上好看，下颔绷紧，额际青筋迸现，但眼神是冷静的，她只好强自按捺。

釉釉离夏萝最近，听到小橘那句话，立即转头看向她，眼里泪光涟涟，又慌又怕，哀哀地喊了一声，“师母，颖颖不能死的⋯⋯”

“珠子给我。”夏萝一说出这四字，除了左易之外，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变了。

她沉静地回望他们，黑亮的眸子仿佛带有魔力，压制住他们的焦躁。

“我能救他们。”她轻缓地说。

釉釉眼里燃起喜悦的光，天羽如释重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，岳十仲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了。

而小橘则是震惊地看看左易，又看看夏萝，最后视线再次移回前者身上，像是意识到什么，忍不住骂了声，“臭老头，你故意的。”

左易把珠子放到夏萝白皙的掌心上，瞟了眼表情复杂的小橘，从鼻子里逸出像是笑又像是冷哼的声音。
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他勉为其难地摸了摸小橘的头。